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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 9月 07, 2016

簡單就是力量



應宣澤之邀,以及出於好奇心,真金白銀相挺他所開的簡報課;這已經是第二次的好奇心作祟了,上次發作時去上了他的筆記課。

很慶幸兩次的學習經驗都很令人驚艷!

簡單講,宣澤的課充分體現了「專注」的職人精神,以及化繁為簡的深厚功力。不需要市面上眾多的簡報炫技,他的課著重在如何於繁忙工作中迅速完成交付任務,如何華麗的上台及轉身。藉著傾聽他的SOP,一邊驗證我自身淬鍊出的技巧,同時獲取更多不曾仔細思考的小技巧。

沒錯!簡單就是力量

轉瞬間,2016年已經過了2/3。能力愈強,責任也愈大;我身兼著多重身份,註定要過著沒日沒夜的生活,在各種險阻中折衝樽俎。一直以來習慣的生活節奏,已經從天,超越週,進化到一個月接一個月飛快的流逝。不停地上著各種基礎技能課,不停地參加研討會,不停地做實驗、閱讀文獻,不停地在投稿、退稿中輪迴,不停地演講、開刀,不停地接觸未來事業夥伴,然後總在門診又見到3個月連續處方的病人時驚嚇不已——原來又過了三個月。

在忙碌之中,時間最終總會解決一切的焦躁與不安。

小時候,我在猜謎語和寫數學習作時總愛很快翻到最後解答,好確認自己的答案對不對。長大後的各種投資,包括修身、齊家、治國和平天下,也每每讓我充滿未知的困惑;然而,再也沒有能夠迅速翻閱的正確答案。於是除了成就感,更多的是悔恨及恨鐵不成鋼的幡然醒悟。

是的!人生可能沒有正確答案。渺小的我們所能確認的,是如何節省花在犯錯上的時間,如何用簡單技能幫自己既能成事又能多出空檔,讓自己終於可以停下來思考自己的人生。


而宣澤的課,最能提供醫療從業人員的,就是這種難能可貴的、碩果僅存的人生思考時間吧?我想。

星期四, 6月 02, 2016

健保核刪(二)


每一季都有健保核刪需要申覆。這一季當然也不例外。

本季的特色:專挑健保特殊材料給付辦法沒有明講不能用、也沒有明講何時才能用的項目來核刪;滿足審查委員砍人的快感、氣死要寫申覆的人。

舉例來說:合併瓣膜修補或瓣膜置換的冠狀動脈繞道手術,傳統作法是在體外循環、心跳停止情形下做完所有步驟再重新讓心臟跳起來;我們這些年輕一輩的則結合不停跳手法,先做完繞道手術後再停下心臟、進行瓣膜手術,好處是減少心臟停止時間、減少心肌傷害。兩者最大的差別,當然還有多了一些耗材,包括一個44000點值的昂貴項目。於是有心的人,砍起這個44000點值的耗材莫不心中竊喜。

這對病患來說有何干係?當然有。

矯情健保制度,澤被蒼生之後,也譲有健保給付的耗材別想自費使用。

被刪的人,若是因此氣餒、因循苟且,從此心臟受損、心肌壞死增加都是你家的事。

但對我們這些「不能停止追求卓越」的人而言,說實話,只會生氣一時。人生的路很長,所有這個時代、這個制度、這群鳥人所帶來的羞辱,在競爭終點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請拭目以待!

健保核刪(一)


最近收到保險組申報前的詢問公文。
冠心病,有心導管,做兩條冠狀動脈繞道手術:病人花費縂共50多萬,超過DRG給付上限點值48萬。保險組想確定有無cc可加。
我笑了笑,簽名了事。
這病患,洗腎五年,先前多次置放支架,最近還因胃出血暫停血小板抑制劑、結果支架栓塞、急性心肌梗塞後挽回一命;此次因不穩定型心絞痛來就醫。
在高風險情形下,我們選擇用融合式治療,取右手橈動脈接左內乳動脈做微創繞道手術、加上左主幹及右冠狀動脈開口支架置放,病人術後恢復良好,住院縂共14天出院。
是的,大家沒看錯:當今的DRG冷酷無情,管你治療多超凡、病患情況多惡劣。
萬芳醫院可以幫醫師吸收超過的損失。
我也可以承受這些鳥事的紛擾,因為病人是我親戚。
那你們呢?

未來的病人,還有這樣的醫院、醫生可以伸出援手嗎?

人性


半夜一點半,朦朧中接起電話。
「李醫師,不好意思,這裡是急診。95歲老婦人,sudden collapse,前陣子剛開完雙腳手術。電腦斷層看起來兩側肺動脈都有大塊血栓⋯⋯
「所以還在CPR嗎?」我問。
「沒有,血氧含量很差;會過心內,只是理論上要照會心臟外科。」
我嘆了口氣。

這樣的病況,是該開胸、體外循環做血栓清除,甚至裝上葉克膜⋯⋯然後呢?在ICU躺些時日再肺炎死掉~因為這是95歲、不能行走的女性病患。
就像我常開示家屬的:人生可以是生病死掉,不一定要生病然後還被人開刀治療死掉~另類安寧的想法
你是醫師當事人,這情形要如何抉擇?要選擇公事公辦,還是譲病人好走?
你是家屬,能否接受、放下?
你是病人,應該會很想善終、不要死的坑坑洞洞、死的毫無尊嚴。

於是我請急診室黃醫師把電話交給病人兒子,分析給他聽。而家屬也正如預期的,選擇不要再凌遅病人。

所以以上是個關於醫學倫理的溫馨小故事?
不是。我只是想宣洩情緒:在這種明顯無效醫療情形下何需一個CVS主治醫師大老遠、大半夜跑回急診告知家屬「不用救了?」
但在現實體制下急診照會就是如此、你就是活該、不然不爽不要做。
所幸我遇到黃醫師能幫忙解釋又遇到明理的家屬我才得以順利脫身免除可能要花兩個小時、只值200點值的過勞。

是的:「200」點值。算上0.92點值、主治醫師抽成,不到150元。中間的時間機會成本、行車風險,那是你家的事。

至於「過勞」?聽説主治醫師可沒納入勞基法,所以誰人顧性命,請好自為之。

星期四, 5月 12, 2016

是誰在遠方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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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從前在新泰醫院的腎友,輾轉得知我在萬芳醫院,所以來找我開刀。她是一位雙眼失明、臃腫、洗腎十多年的病人 

先前因為洗腎瘺管阻塞,在新泰醫院幫她做了幾次手術;在熟練的麻醉科與開刀房支持下,再難的手術對醫病雙方而言都不再是太痛苦的經驗。 

今年,在經歷過多次血栓清除手術後,她的人工血管終於壽終正寢,被放上右頸的暫時洗腎導管並預約要做下一個新的瘺管。 

「所以,今天來就診是因為?」我問。 
「想麻煩你做新的瘺管,因為你開的好又不會痛;其他地方都是局部麻醉」她說。
(原來是想要求靜脈麻醉手術)我嘆了口氣:「可是在這邊,麻醉科為了病患安全會要求較多檢查,需要妳的配合。」 

於是我幫她排了刀,約好手術前一天要午夜禁食、手術當天早上抽血、照胸部X光、心電圖、並到麻醉科做麻醉諮詢。 

手術前一週,她打電話來盧說術前解釋不清楚,於是我再將她約回門診,好言解釋一番,所謂的告知後同意。

手術前兩天在我夜診時,她又打電話來盧,說手術當天8點來太早、要人陪同不方便……云云。(總之就是想要盧到不用人陪同、可以過麻醉諮詢……開玩笑,我院的麻醉科如果這麼好說話就好了。) 

我被搞得火氣開始大:「請總機轉告,如果還有意見,請另請高明;是對方來拜託我開刀的,我並沒有求她開。」之後她又打了幾次、據說還在電話那頭痛哭失聲…… 

手術當天,她乖乖地準時來抽血、檢查、麻諮、家人陪同,我們也順利完成手術。 

雙眼失明、獨居、洗腎多年,很可憐,我知道。 
家人陪同的麻煩、請假損失的收入,我知道。 
但被政府忽略的手術風險、麻醉風險、勞動成本,醫師的痛苦有誰知道? 

於是,這幾年我變了,麻醉科變了,當然病人也變了:變得更老、身體問題更多、能用的血管更少、需要防禦的更多了。 

醫療崩壞、無價格彈性的急重症科無人重視會如何?這個社會正在用無比的代價深刻體驗。

星期五, 3月 25, 2016

母後七日:一樣不一樣


母親走了。

雖然準備了一年半,當她真的離世,還是跟想像中的不一樣。

母親總是關心我有沒有吃水果、有沒有忘了喝水、太累了要吃維他命、太忙就不要唸博士班算了……
沒生病前,她幫我帶小孩、教大女兒數學,愛看美食節目。每天回家,她總是跑著過來幫我開門。生病之後她回中部老家住,每個禮拜上來放射治療或化學治療。去年4月因腸阻塞做了結腸造口之後,她變得依賴父親,原本不愛出門的她,更是躲在家裡不想見人。

母親不在台北的日子,我們開始試著習慣:Debbie自己接送小孩、我儘量排開事情與家人聚餐。在車上與母親通電話,就算見不到面,母親人是在的,心裡知道下週就可以再見到她……母親走了,電話那頭不會再有她的聲音。
一樣的電話號碼,不一樣

去年127日住院後開始全靜脈營養支持,我心裡知道這將是最後一程了。母親的病房成了我開刀累了能躺的宿舍、成了我趕論文的書房、而母親一樣持續地關注我的水果、我的休息、我的過勞。
每個假日,家人、朋友們輪流來探望母親,我陪著他們聚餐,像個定期舉行永不止息的輪迴與嘉年華會;然而,我的心裡確實知道,這場華麗的喧囂,終將曲終人散。

母親住了三個多月
我害怕全靜脈營養的極限
我害怕在自己科病房送走家人的崩潰
我也害怕最終護理同仁們的崩潰

當進入最後階段,我開始害怕母親的問題:「怎麼辦、要怎麼辦?」是啊!當醫學已達極限,是醫師也不知該怎麼辦,我所能給的只有盡力減輕痛苦與陪伴。
最後一次在病房扶她去上廁所,母親淡淡地說:「腳開始沒力站起來了」她背對著我拭淚,也遞給我一張面紙……
最終她選擇了跟父親回老家等死。我幫她安排了居家安寧療護,以及種種相關自控式止痛與營養注射;只是居家畢竟跟在院不同,一樣的死亡,痛苦不一樣。在居家一週後,為著是否重返醫院我跟家人激烈地爭吵著,我希望如果3/18母親還在世就要接她回醫院止痛。而她,就在這天離開了。

母親終究還是一樣地壓抑、謙遜與求全。

11731病房後續住過許多病人。一樣的病房,不一樣
病房不會再有她痛苦輾轉難眠的身影與步履蹣跚,不會再有人問我水果吃了沒、水喝了沒。板橋家裡不會再有人跑步來幫我開門,熬夜時要我早點睡。一樣,不一樣!

不一樣 都一樣 有各樣的患難
不一樣 也一樣 有分合有聚散

一樣 不一樣







星期五, 3月 18, 2016

450天的道別


人從呱呱墜地開始,就每分每秒向著死亡前進,速度不曾稍減。



母親從被診斷出胰臟癌,「死亡」的陰影便一直壟罩在我心頭。隨著電腦斷層、PET-CT的一一昭示,同學、學長、副院長的委婉拒絕,我的心也Down到了谷底。

曾經,靠著強力的化療、食療、網友(謝謝尹伊文)的宗教加持,我自以為已經減緩了它。我跟腫瘤科、萬芳的醫護同仁克服了胰臟癌4~6個月的存活平均值、我們甚至逼近了兩年的上限,但同時,也換來家人跟母親本身的不諒解。



如果最後的存活狀態是不被祝福的,「死亡」真的是最好的救贖。



癌症唯一的好處,是來得及道別。而我們卻縂是學不會也來不及,親身實踐道別。



我會永遠記得,國小一、二年級放學時,穿著藍色套裝來接我的母親身影。

「你姊姊好漂亮!」

「那是我媽!」我總是驕傲地說。

星期六, 3月 12, 2016

死亡不是一個時點,而是一個過程


            「這麼痛苦直接死掉好了

      身為醫療人員很常聽到這樣的話。心血管疾病患者用這話來躲避手術然後在最危急的情況下才由家人請求醫治;慢性病的病人用這話來麻痺自己,繼續醉生夢死傷害身體最後再慢慢咀嚼死亡的苦楚。

所以三善(善終善別善生)及四道人生(道謝道歉道愛道別)的理念終究只存在於少數醫護人員的理念之中未曾落實於社會普羅大眾。

趙可式博士說「 思考死亡其實就是思考生命,唯有藉由觀照死亡, 才能讓我們更有智慧、更有力量去承擔生命的責任。」於是我們積極熱烈地讓生命發光發熱珍惜與家人朋友相處的每一天把每天當成生命的最終日來過。

      死亡從來就不是一個時點而已,而是一個過程,一個修補關係、化解遺憾的過程。

星期五, 1月 01, 2016

2016年的第一天,也來寫部落格好了。


 

朋友說

自從我前年出書之後,作品就變少了;所以人怕出名豬怕肥?說的對,但也不對。



去年一直沒寫出的一篇便是想解釋此事:「十倍速的人生,百倍的責任」

如果說忙到撥不出時間,那真的要看你對那件事重視的程度。



我是人子、人夫、人父、學生、醫師、主管

我也是反抗軍的發起人及指標人物。

很多時候,機會並不等人,也因此我們都必須不斷勉強自己努力向前跟上浪頭。



去年這一年,母親從腹痛、腸阻塞、最終進展到不能進食了。

去年這一年,升上博三,開始從散漫的學生變成宵旰勤勞的爆肝研究生。

去年這一年,差一點成為大陸醫院的副院長,差一點可以直接實踐EMBA論文的理想。



這一年,白色力量翻轉台北。

這一年,醫界開始省思如何翻轉健保、走出囚犯困境。

這一年,青壯派醫師上了更多業內與業外的課,產生更多的連結並激盪出燦爛的火花。

這一年,我做了許多不同主題的演講,並逐漸凝聚成更具體的自身想法。

這一年,自己的基礎研究也終於開始有所突破,不再遑遑不可終日。



如果這樣忙碌的生活並無所求,那也真是太矯情了。

我沒有忘記一切努力的初衷與發心:「我只想要讓自己和醫護同仁快樂地工作及生活」。



不問藍綠;只要是執政者,提供低價無虞的生活水平、基本健康照護等,都是遠比提高基本薪資容易做的穩定執政手段。因此軟弱的醫界,搭配一群財團打手及開城迎王師的高層,很容易把台灣醫界搞得更血汗。因此,我企圖建立健保外的 醫療體系,打破單一給付者的壟斷:如果台灣做不到,那我們引外資從海外做起總行吧?正所謂「華僑為革命之母」,如果能在海外成功建立醫療體系,屆時再鮭魚返鄉,誰敢輕忽?但最後關鍵時刻我被老師的一句話說服了。



「你會是成功的醫療體系經營者,一個成功的商人;但要想班師回朝改革台灣醫界,憑甚麼?連我你都沒辦法說服。」



是的,溫水煮青蛙,很多人目前過得很好的就沒辦法說服。

我沒有要走傳統的升遷老路,但我異中求同,努力讓自己不要與一般醫界差太多。

我也沒有放棄建立體系的努力,繼續leverage關係,leverage人脈,leverage金流,leverage勇氣。



希望新的一年裡有更多的斬獲,我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