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FU

星期五, 3月 25, 2016

母後七日:一樣不一樣


母親走了。

雖然準備了一年半,當她真的離世,還是跟想像中的不一樣。

母親總是關心我有沒有吃水果、有沒有忘了喝水、太累了要吃維他命、太忙就不要唸博士班算了……
沒生病前,她幫我帶小孩、教大女兒數學,愛看美食節目。每天回家,她總是跑著過來幫我開門。生病之後她回中部老家住,每個禮拜上來放射治療或化學治療。去年4月因腸阻塞做了結腸造口之後,她變得依賴父親,原本不愛出門的她,更是躲在家裡不想見人。

母親不在台北的日子,我們開始試著習慣:Debbie自己接送小孩、我儘量排開事情與家人聚餐。在車上與母親通電話,就算見不到面,母親人是在的,心裡知道下週就可以再見到她……母親走了,電話那頭不會再有她的聲音。
一樣的電話號碼,不一樣

去年127日住院後開始全靜脈營養支持,我心裡知道這將是最後一程了。母親的病房成了我開刀累了能躺的宿舍、成了我趕論文的書房、而母親一樣持續地關注我的水果、我的休息、我的過勞。
每個假日,家人、朋友們輪流來探望母親,我陪著他們聚餐,像個定期舉行永不止息的輪迴與嘉年華會;然而,我的心裡確實知道,這場華麗的喧囂,終將曲終人散。

母親住了三個多月
我害怕全靜脈營養的極限
我害怕在自己科病房送走家人的崩潰
我也害怕最終護理同仁們的崩潰

當進入最後階段,我開始害怕母親的問題:「怎麼辦、要怎麼辦?」是啊!當醫學已達極限,是醫師也不知該怎麼辦,我所能給的只有盡力減輕痛苦與陪伴。
最後一次在病房扶她去上廁所,母親淡淡地說:「腳開始沒力站起來了」她背對著我拭淚,也遞給我一張面紙……
最終她選擇了跟父親回老家等死。我幫她安排了居家安寧療護,以及種種相關自控式止痛與營養注射;只是居家畢竟跟在院不同,一樣的死亡,痛苦不一樣。在居家一週後,為著是否重返醫院我跟家人激烈地爭吵著,我希望如果3/18母親還在世就要接她回醫院止痛。而她,就在這天離開了。

母親終究還是一樣地壓抑、謙遜與求全。

11731病房後續住過許多病人。一樣的病房,不一樣
病房不會再有她痛苦輾轉難眠的身影與步履蹣跚,不會再有人問我水果吃了沒、水喝了沒。板橋家裡不會再有人跑步來幫我開門,熬夜時要我早點睡。一樣,不一樣!

不一樣 都一樣 有各樣的患難
不一樣 也一樣 有分合有聚散

一樣 不一樣







星期五, 3月 18, 2016

450天的道別


人從呱呱墜地開始,就每分每秒向著死亡前進,速度不曾稍減。



母親從被診斷出胰臟癌,「死亡」的陰影便一直壟罩在我心頭。隨著電腦斷層、PET-CT的一一昭示,同學、學長、副院長的委婉拒絕,我的心也Down到了谷底。

曾經,靠著強力的化療、食療、網友(謝謝尹伊文)的宗教加持,我自以為已經減緩了它。我跟腫瘤科、萬芳的醫護同仁克服了胰臟癌4~6個月的存活平均值、我們甚至逼近了兩年的上限,但同時,也換來家人跟母親本身的不諒解。



如果最後的存活狀態是不被祝福的,「死亡」真的是最好的救贖。



癌症唯一的好處,是來得及道別。而我們卻縂是學不會也來不及,親身實踐道別。



我會永遠記得,國小一、二年級放學時,穿著藍色套裝來接我的母親身影。

「你姊姊好漂亮!」

「那是我媽!」我總是驕傲地說。

星期六, 3月 12, 2016

死亡不是一個時點,而是一個過程


            「這麼痛苦直接死掉好了

      身為醫療人員很常聽到這樣的話。心血管疾病患者用這話來躲避手術然後在最危急的情況下才由家人請求醫治;慢性病的病人用這話來麻痺自己,繼續醉生夢死傷害身體最後再慢慢咀嚼死亡的苦楚。

所以三善(善終善別善生)及四道人生(道謝道歉道愛道別)的理念終究只存在於少數醫護人員的理念之中未曾落實於社會普羅大眾。

趙可式博士說「 思考死亡其實就是思考生命,唯有藉由觀照死亡, 才能讓我們更有智慧、更有力量去承擔生命的責任。」於是我們積極熱烈地讓生命發光發熱珍惜與家人朋友相處的每一天把每天當成生命的最終日來過。

      死亡從來就不是一個時點而已,而是一個過程,一個修補關係、化解遺憾的過程。